近日閑來無聊，閱讀了一下明朝楊士奇編著 的《歷代名臣奏議》�！端膸烊珪�提要》說該書 “踳駁失倫”，同時也說“然自漢以后收羅大 備，凡歷代典制沿革之由，政治得失之故，實可 與《通鑒》《三通》互相考證�！蹦懿荒芘c《通 鑒》《三通》互相考證，不敢妄言，倒是看到書 里所收宋代奏章中多處自稱“老臣”，突然就想 到了明朝的亡國。
　　在《歷代名臣奏議》中，多處奏疏里有自稱 “老臣”的，例如第五十卷觀文殿大學士兼侍讀 史浩在奏章里就說“臣身為老臣”。言者不以為 唐突，觀者不以為罪戾，想來從宋至元，年長者 自稱老臣是不為過的。
　　有宋一朝，鑒于唐代方鎮割據之禍，太祖 “杯酒釋兵權”，讓手握兵權的高級將領們去購 置良田美宅，飲酒尋歡。宋朝武備不振，文教卻 很興盛。王夫之《宋論》記載 “太祖勒石，鎖 置殿中，使嗣君即位，入而跪讀。其戒有三： 一、保全柴氏子孫；二、不殺士大夫；三、不加 農田之賦�！蓖醴蛑�感嘆“嗚呼！若此三者，不 謂之盛德也不能�！彼�以，宋朝皇帝對待士大夫 是相對寬松和尊重的。唐宋八大家中宋朝占了六 個也就不奇怪了。
　　宋代對士大夫的寬容，從宋神宗時期對蘇東 坡的“烏臺詩案”的處理就可見一斑。據葉夢得《石林詩話》記載：“元豐間，蘇子瞻系大理獄。神宗本無意深罪子瞻，時相進呈，忽言蘇軾 于陛下有不臣意。神宗改容曰：‘軾固有罪，然 于朕不應至是，卿何以知之？’時相因舉軾《檜 詩》‘根到九泉無曲處，世間惟有蟄龍知’之 句，對曰：‘陛下飛龍在天，軾以為不知己，而 求之地下之蟄龍，非不臣而何？’神宗曰：‘詩 人之詞，安可如此論，彼自詠檜，何預朕事！’ 時相語塞。章子厚亦從旁解之，遂薄其罪�！边@ 里所說的“時相”即王珪，章子厚即章惇。蘇東 坡在獄中擔驚受怕，作了最壞的打算。在朝中大 臣及太后等人的斡旋下，加上神宗也不想重處蘇 軾，最后不過是將蘇軾貶謫為黃州團練副使。這 種事情要是發生在明代，屁股早打得稀爛；在清 朝“十全老人”乾隆時期，有十顆頭也不夠殺。
　　公元1279年，崖山之戰結束，陸秀夫背著八 歲的小皇帝趙昺投海，隨行十多萬軍民亦相繼跳 海殉國，大宋王朝滅亡。后人 “崖山之后無中 華”一說確否可以商榷，但蒙古滅宋對中華文化的傷害是深而且重的�？鬃诱f過“微管仲，吾其 被發左衽矣�！辈涣纤�老先生的塑像在元代卻曾 經“披發左衽�！薄睹饔⒆趯嶄洝氛�統十三年五 月“壬子，命各府州縣儒學，孔子像在故元時塑 有左衽服者，悉改右衽。從山西絳縣學訓導張干 言也�！边B孔夫子塑像的服飾也要改為“左衽 服”，儒學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。
　　九十年后，朱元璋建立明朝。前朝大臣危素歸降。王世貞《藝苑卮言》“時危素太樸為弘文 館學士，方貴重。上一日聞履聲，問為誰，太仆 率然曰：‘老臣危素�！�上不懌曰：‘ 吾以為 文天祥耶？’”洪武四年（1371年）危素被謫居 和州守元臣余闕廟，次年卒，年七十歲。余闕與 危素同為元朝大臣，余闕與紅巾軍作戰兵敗自 殺。令危素去為余闕守廟，羞辱之意不言自明。 危素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終了。此后，在明清之際 的章奏中，自稱“老臣”的，便幾乎絕跡了。
　　朱元璋死后，他的兒子朱棣以清君側為名， 發起“靖難之役”，攻入南京奪了親侄兒建文帝 的皇位�？鬃佑终f過：名不正則言不順，言不順 則事不成。為了給自己即皇帝位一個名正言順的 說法，朱棣要大才子方孝孺為自己起草幾位詔 書。方孝孺也真夠硬的，寧死也不給朱棣草詔， 被誅了“十族”。姚廣孝在起兵時對朱棣說：攻 下京城（南京），方孝孺是不會投降的，大王不 要殺了方孝孺，否則天下讀書種子絕矣。朱棣還 是殺了方孝孺，而且手段很殘忍，讀書種子不讀 書種子，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。
　　朱元璋、朱棣都是雄猜之主，對讀書人不得 不用，又要處處設防。為了掃除宰相對皇權的威 脅，朱元璋廢除了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宰相制度。 這種從明朝建立時就形成的又用又防的心理，導 致終明一朝，皇帝和士大夫的斗爭從來就沒停息 過�；实垡惨孕呷枋看蠓驗闃�。你讀書人不是好 面子嗎？我就打你屁股，大庭廣眾之下、朝堂之 上扒了褲子打板子，稱為庭杖�；食�的氣數和讀 書人的風骨，就在翻飛的板子聲和受杖者的慘叫 聲中逐漸式微。
　　明朝比較有名的庭杖，一件是嘉靖初期的 “左順門”事件，一件是萬歷初期的張居正“奪 情”事件。先來說說“左順門”事件。 不守規矩、不安常理出牌的明武宗死后，沒
有子嗣，依據“兄終弟及”的制度，大臣們商議 并得到太后同意，由封地在六安的明武宗朱厚照 的堂弟興獻王朱厚熜入繼大統，時年十五歲，即 為明世宗嘉靖皇帝。小皇帝登基后，就與內閣首輔楊廷和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，楊廷和要小皇帝稱自己的伯伯 明孝宗為“皇考”，改稱自己父親興獻王（其時 已死）為皇叔父興獻大王，生母興獻王妃為皇叔 母